聽到戰鼓聲的那一瞬,曹芳就睜開了眼睛。
他本來也沒睡著。
這種情況下,怎么可能睡得著,就連閉目養神都有些勉強,最多也就是讓自己的腦子靜一靜罷了。
李胤、牽弘拒絕投降,發起進攻,他并不意外。
如果這么容易就投降,那未免也太沒挑戰性了。這樣的死士還有什么臉面叫死士,一點血性也沒有,令人不齒。
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鐘會跑了過來,神色慌張。
李胤、牽弘進攻,荀勖兇多吉少,而這一切都是他一時失誤造成的。如果天子怪罪下來,他肯定要倒霉,說不定會成為天子泄憤的犧牲品,死在司馬師前面。
“慌什么。”曹芳翻身坐起,淡淡地說了一句。
“……”鐘會一愣,偷偷看了曹芳一眼,發現曹芳神色淡定,并無緊張之色,頗有些詫異。
“你聽聽他們在喊些什么。”曹芳伸手指了指正在上山的死士們。
鐘會稍微一聽,這才明白過來。
死士們喊的是“清君側,殺奸臣”,也就是說,盡管他們發起了進攻,仍然不敢將目標直指天子,真讓他們犯駕,未必有這膽量。
既然如此,天子當然可以安坐了。
“可是武衛將軍指揮的是大將軍麾下的將士,將士不熟,恐怕不是對手。”
“依士季之見?”
“不如將眾臣轉移過來,讓武衛將軍能夠專心迎戰。”
“專心迎戰就能取勝?”
鐘會猶豫了片刻。“應該能多支撐片刻。”
“那又有什么區別呢?”曹芳搖搖頭。“遲敗早敗都是敗,多支撐一會兒也沒什么用。朕之前已經吩咐過了。能戰則戰,不能戰則降,朕不會怪罪他們的。”
鐘會一時無語。
他關心的是曹訓和那些將士嗎?他關心的是那些尚書郎、侍郎之類的官員。那些人不僅是他的同僚,還有可能是他的朋友、親戚,如果他們都被李胤、牽弘俘虜了,當作人質,用來威脅天子,這就麻煩了。
可是看天子這意思,擺明了就是不想救。
當然,想救也未必能救。就憑這兩三百人,想擋住一千死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。
正想著,雙方已經接戰。
戰況正如鐘會所猜想的那樣,曹訓率領的禁軍根本不是死士的對手,幾乎是一觸即潰。
包括曹訓本人在內,全部成了牽弘的俘虜,幾乎無一漏網。
曹彥跑得快,以求援的名義,搶在牽弘合圍之前趕到了曹芳面前。只是還沒等他說服曹芳派人增援,曹訓已經被俘了。
牽弘派人敲起了得勝鼓,向山上示威,然后將被俘的官員都押了過來。
那些衣冠楚楚,一向以儒雅風流自居的官員此刻衣衫不整,面如土色。有的丟了冠,有的丟了履,有的衣服被扯破了,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度,看起來極為狼狽。
曹芳勃然大怒,問鐘會道:“這是什么意思?這些逆賊,想逼朕簽城下之盟嗎?”
鐘會語塞,心道陛下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?
曹芳伸手一指曹彥。“你去對他們說,朕本以為他們是受司馬師所誤,沖撞乘輿,還想赦免他們。不料他們竟如此冥頑不靈,挾持大臣,威脅天子,其心可誅。讓他們立刻放人,否則絕不輕饒。”
曹彥兩腿打顫,卻不敢違詔,鼓起勇氣,向山下走了幾十步,扯著嗓子喊了起來。
曹芳聽得曹彥聲音打顫,中氣嚴重不足,非常不滿,下令讓曹彥再喊,喊到山下的人聽清為止。
曹彥無奈,只得再喊。
就在曹彥聲嘶力竭的大叫時,曹芳讓許儀將司馬師拖了過來。
“你帶來的人進攻禁軍,劫持大臣,你還有什么話說?”
司馬師一天沒吃飯,沒喝水,即使是在火堆旁,還是被凍得臉色鐵青,牙齒咯咯作響。聽了曹芳的話,氣得怒目面視,嘶聲道:“陛下何必大驚小怪,你誣我行刺的那一刻,就應該知道會有這個結果。事已至此,你后悔也來不及了。”
“后悔?”曹芳嘴角挑起一抹淺笑。“我為什么要后悔?”
“開弓沒有回頭箭,他們不發起進攻便罷,一旦發起進攻,就絕不會半途而廢。”司馬師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音,如同毒蛇吐信。“待會兒等他們攻上山來,看陛下如何應對。”
“如何應對?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,為什么還要再問?”
司馬師想了想,頓時臉色煞白。“我……”
“我是天子,金口玉言,說到做到。”曹芳接過了司馬師的話頭,一字一句地說道。
這時,戰鼓聲再起,只是節奏沉穩,并非進攻的鼓聲,卻充滿了壓迫感。
一會兒,有人來報,李胤要求與天子對話。
曹芳頭也不抬,淡淡的說道:“既然要見駕,就讓他自己來。哪有天子去見臣子的道理,更何況還是犯駕的逆臣。”
衛士轉身去回復,過了一會兒,又回來了。
“陛下,李胤說,若陛下不肯見他,他就會繼續進攻。”
衛士的聲音有些顫抖,說話也不太利索。
曹芳眉頭微皺。
站在一旁的許儀見狀,上前就是一個大耳光,將衛士抽得原地轉了個圈。
許儀厲聲喝道:“天子讓他見駕,給他自辯的機會,是莫大的恩賜。他一個犯駕的逆臣,還敢推三阻四?打起精神來,去傳天子口諭。敢錯一個字,定斬不饒。”
身為虎侯許褚之子,許儀在禁軍中的威儀還是有的,這一聲怒吼更有幾分許褚的威風,那衛士打了個激靈,下意識地挺身聽命,轉身去了。
鐘會見狀,轉了轉眼珠,上前一步。“陛下,要不……臣去傳口諭?”
曹芳想了想,點頭答應,讓許儀安排人貼身保護。
許儀叫過兩個衛士,讓他們帶著盾牌,保護鐘會,以防冷箭突襲。
鐘會又無語又感激。
他當然知道這是天子不放心他,防止他開溜。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,這也是天子對他的愛護,以免他被流矢射殺,死得一點價值也沒有。
戰場上,這種事太常見了。
鐘會去了,司馬師看著他的背影,一言不發。
曹芳也不理他,一邊想著心思,一邊伸出手烤火。
過了一會兒,鐘會回來了,身后跟著一個年輕文官,臉色凝重。來到曹芳面前,他先看了一眼司馬師,神情一滯,隨即又恢復了平靜。
“吏部郎,臣胤,見過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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