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鬧騰之后,司馬懿幽幽醒來,神情卻更加萎靡。
他感覺不到下半身,后背也很疼,就像挨了幾重錘似的,脊椎骨都快被打斷了。
“剛才……是誰……”司馬懿喘息著,輕聲問淚眼朦朧的司馬昭。
司馬昭同樣聲如蚊蚋。“阿翁,是陛下。”
司馬懿恍然,嘆息道:“子上,這就是行險的代價。一步踏錯,但是萬丈深淵。唉,我倒是有些羨慕你兄長了,一了百了,不用再操心以后的事。”
司馬昭偷偷看了一眼已經被抬到一邊的司馬師尸體,心頭一片黑暗。
兄長司馬師已經死了,父親司馬懿也沒幾年了,我可怎么辦啊?
認真說起來,他們才是主謀,我只是從犯啊。
尤其是死士的事,我是真的一點也不知情。包括要起事的消息,我也是提前一晚才知道的,為此緊張得一夜沒睡好。
怎么到了最后,鍋卻要我一個人來背?
司馬懿握緊了司馬昭的手,看向正與太后、蔣濟等人商議的曹芳,低聲說道:“子上,天子心思深不可測,你千萬不可再有冒險的心思,凡事當求穩妥,否則我河內司馬無孑余矣。”
司馬昭連連點頭,嘴里發苦,心里更苦。
曹芳正與太后、郭濟等人討價還價,沒留意司馬懿父子的計劃。
到了這一步,司馬懿父子能活著就是最大的恩賜,其他的是什么都別想了。
在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,歷史就已經改變,司馬氏萬劫不復。以司馬懿的智慧,想必已經清楚了這一點。
如果他不清楚,或者裝不清楚,還想繼續作妖,自己也不介意直接弄死他們,將整個河內司馬趕盡殺絕。
這么做,或許會有誤傷,但肯定不多。
想想不久后的八王之亂,他就覺得河內司氏不是什么好種,斬草除根更好。
他要討論的問題有三個:
一是如何處理司馬師及死士的遺留問題。
司馬師、李胤死了,但死士們還在,這件事不能就此敷衍了事。利用擔任禁軍將領的機會,從禁軍中招募死士,這絕不是為了政變這么簡單。
說一句圖謀不軌,有篡逆之心,不算冤枉他。
如果這樣的事都不追究,以后皇帝還能睡安穩嗎?誰知道身邊這個禁軍將士是不是某個人招募的死士,會不會行刺?
因此,這件事必須徹查、嚴懲,要讓后來者懼。
其次,就是故大將軍曹爽的罪狀。
司馬懿父子的手段不可取,但他們走到這一步,大將軍曹爽無法推卸責任。如果不是他亂來,不至于鬧出如此風波。因此,必須查清他的問題,給天下人一個交待,尤其是給宗室一個交待,讓他們知道曹爽罪有應得。
最后,就是后宮干政的問題。
這個問題,之前曹芳沒有提,是因為他底氣不足,提了也沒用。現在情況不同了,陳泰已經掌握了曹爽的部下,司馬懿父子被控制住,死士被繳械,他的部曲也不安輕舉妄動,能產生威脅的只有長水營,但改變不了整體形勢的對比,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提了。
他可以不追究郭太后這一次的責任,但后宮不能干政是文皇帝以詔書形式確立的制度,不能隨便突破。回城之后,太后回永寧宮,而郭芝等人必須從禁軍中脫離,不得再擔任宮中宿衛。
他們可以去永寧宮,保護太后。
這些話不是曹芳自己說的,而是由鐘會代言。鐘會話音未落,郭芝就拍案而起,喝道:“你這是要將太后打入冷宮嗎?太后雖非天子生母,卻奉先帝遺詔,養育天子近十年,難道就是這么一個結果?”
曹芳眉頭微鎖,面色不善。
郭太后心中忐忑,想說話又不敢,只能低聲抽泣。
鐘會不緊不慢。“校尉稍安勿躁。后宮不得干政,本是文皇帝鑒漢末得失,為大魏長治久安著想,這才頒布詔書,藏于金匱,使子孫不得違背。當初下此詔時,武宣太后尚在,未有疑義。郭太后雖于天子有養育之恩,總不能比武宣太后于文皇帝更親吧?”
郭芝頓時語塞,憋了半天,又道:“可是武宣太后在世時,也未嘗居永寧宮這樣偏僻的宮室。且文皇帝雖有后宮不得干政之詔,武宣太后也對朝政多有助益。當初文皇帝欲殺都護將軍曹洪,便是武宣太后求情。文皇帝欲貶陳王植,也是被武宣太后阻止……”
大臣們垂簾閉目,做老僧入定狀,誰也不接這個話茬,看著郭芝一個人表演。
郭芝越說底氣越不足,聲音也越來越低,漸漸無聲。
鐘會含笑不語,像看耍雜技的猴子一樣看著郭芝,眼中充滿輕蔑。
不愧是西涼匹夫,狗屁不通。
郭太后能和武宣太后相提并論?
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,指責文皇帝曹丕要殺都護將軍曹洪,對付胞弟陳王植的丑事,真的合適嗎?你信不信文皇帝也和先帝一樣顯靈,給你好看?
你跳得越高,越說明你德不配位,越是沒人愿意站出來支持你。
除了傻子,誰會支持一個傻子?
遲鈍如郭立,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,窘得無地自容。
郭太后更難受,如坐針氈。
鐘會環顧四周。“太尉,你是百官之首,不發表一下意見?”
蔣濟輕咳兩聲,拱手說道:“陛下,臣與太傅同乘,今日之事,難辭其咎。雖蒙陛下赦免死罪,卻不能自以為無罪,當閉門待罪。這等朝廷大事,臣不敢置喙。”
鐘會的臉騰的一下紅了。
蔣濟不回答他的問題,直接向天子請罪,顯然是沒把他放在眼里。
他可是蔣濟看好的人,如今卻在大眾廣庭之下碰壁,以后必然成為笑話。
此時此刻,已經有人露出會心之笑。
一股怒意從鐘會心頭涌起,殺意也接踵而至。他環顧四周,將幸災樂禍的人都記在心里。
曹芳吁了一口氣。“太尉的責任以后再說,不必著急。退一步說,就算太尉要自免請罪,成了庶人布衣,作為四朝老臣,當天子垂詢重大朝政,也應該發表意見,以供參考吧?太尉拒人于千里之外,是覺得朕這么處理不妥,道不同,不相與謀?”
蔣濟一驚,抬起眼皮,看向曹芳。
曹芳微微側臉,神情平靜地看著蔣濟,不悲不喜,如古井無波,深不可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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