享殿,魏明帝曹睿的神位前。
此時此刻,曹芳才有心情欣賞神位上那幾個端莊的隸書,想著魏明帝在后世史書中的名聲,不由得心生感慨。
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,魏明帝的名聲那么差,和他身后無人有很大關系。
想想在某神劇中,為了洗白司馬懿,為司馬氏篡魏找理由,將魏明帝編排成了什么樣子。
他一直想不明白那些編劇為什么會如此胡編,還有臉自我標榜是正劇。
用范大將軍的話說,連臉都不要了。
所以說,大部分文人就是賤,對他們再好也沒用。端起碗吃肉,放下筷子罵娘,偏偏還以為自己是人類最后的良心,哭著喊著要啟蒙別人。
去你么的,誰信他們誰倒霉。
曹芳在心里罵了一句,撩起衣擺,跪在地上,扯開嗓子,一聲干嚎。
“先帝啊——”
郭太后早就撐不住了,被曹芳這一嗓子嚇得“撲通”一聲,直接趴在了地上。郭芝準備不足,險些被她拽倒,連忙順勢跪倒,手腳并用,退到后面。
他只是一個長水校尉,沒資格與太后、天子跪在一起,只能往后靠。
太尉蔣濟等人見此情景,互相看看,先后跪倒在地。
司馬懿最為艱難,幾乎是像蛆一樣蠕動,半天才讓自己跪在地上。他低著頭,不敢看一眼神位,生怕先帝再次顯靈,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。
這一路走過來,他不僅身體疲憊到了極點,心理也臨近崩潰,越想越后悔。
當他站在先帝的神位前時,心理防線終于承受不住,裂縫迅速延伸,直到四分五裂。
我為什么要冒這個險?
平心而論,曹爽除了擅權,對我倒也不算差。官至太傅,富貴無憂,我為什么要行此奇險?最優秀的兒子司馬師死了,自己身敗名裂,四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。
經此一劫,河內司馬至少有一代人出不了頭。
司馬懿越想越傷心,越想越后悔,伏地不起,泣不成聲。“先帝啊,老臣無狀,辜負了你,辜負了陛下……”
聽到司馬懿的懺悔,眾人目瞪口呆,尤其是曹芳。
他知道先帝的神位會給司馬懿帶來心理壓力,讓他不敢太囂張,卻沒想到司馬懿會如此配合。聽這意思,他是真的后悔了?
不,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。
曹芳的腦海中,想起了陳建斌版武皇帝曹操的咆哮。
他對司馬懿的厭惡深入骨髓,絕不相信這老賊會痛改前非,真心懺悔。
肯定又是在演戲。
你會演,我就不會演么?
曹芳放大音量,與司馬懿飚起戲來。
郭太后就在曹芳身邊,被曹芳的聲音震得耳膜疼,心里更是打顫。
司馬懿如此懺悔,想來是徹底認輸,不會再翻盤了。我可怎么辦啊?天子雖說只是讓我歸政,返回永寧宮,卻沒說將來如何。看他這哭聲雖響,卻沒有悲哀之意,只有殺氣,將來必不能善了啊。
我為什么要答應司馬懿,摻這趟渾水?
這老賊翻臉無情,從來就不是有擔當的人。
郭太后也越想越后悔,也跟著嚶嚶抽泣起來。
見天子、太后、太傅都哭得這么傷心,大臣們也不敢落后,紛紛扯開嗓子大哭,實在哭不出來,就只能用袖子掩著臉,偷偷摸摸地在眼睛上抹口水。
有些人本來只是敷衍,可是裝著裝著,漸漸意識到自己在這次事變中的表現不夠理想,要么是站錯了隊,要么是忽略了風暴中心的天子,前途堪憂。要想補救,必須表現得比別人更真切一些。要是被天子看出假哭,只怕后果更嚴重。
在真真假假的情緒中,享殿內哭聲一片,簡直和出殯一樣。
哭笑都是力氣活。
沒一會兒功夫,郭太后就哭得暈厥過去。司馬懿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喘成了風箱。大臣們聲音沙啞,說不出話來。
曹芳也覺得有些有些吃力,左右一思量,“撲通”一聲,倒在了地上。
鐘會一直跟在曹芳后面,見曹芳“暈倒”,立刻撲了過來,大聲呼喚。
“陛下,陛下!”
其他人也搞不清楚狀況,一邊抹眼淚,一邊偷偷打量形勢。
鐘會二話不說,一邊讓許儀封鎖享殿,一邊抱起曹芳,奔向西側殿,同時呼喚隨駕的太醫。
大臣們反應慢了一拍,被許儀的部下封鎖在殿中,面面相覷。
——
側殿之中,曹芳緩緩睜開了眼睛,揮了揮手。
正忙著為曹芳診脈的太醫愣了一下,如夢初醒,連忙起身,悄悄地退下。
怪不得脈象上沒有任何異樣,原本根本沒暈啊。
“士季。”
“臣在。”鐘會立刻湊了過去。
“太后、太傅如何?讓太醫好生照料,不能讓他們出意外。”
“臣明白,已經安排人去了,就安排在東側殿里。”鐘會將情況匯報了一遍,隨即請罪。“陛下暈倒,臣一時著急,亂了禮法,擅作主張,還請陛下治罪。”
曹芳滿意地打量著鐘會。不得不說,這小子是真機靈,天生做狗腿子的好材料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
“這是臣應該做的。”
曹芳坐了起來,雙手抱被,鐘會立刻取過枕頭,墊在曹芳背后。
“陵外的情況如何?”
“臣已經安排人去問了,還沒消息回來。不過太后、太傅、太尉在此,僅司馬昭一人,絕非陳泰對手,想來無事。”鐘會頓了頓,又提醒道:“陛下,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。”
“朕聽著呢。”
“唯。”鐘會再拜。“太傅雖然請罪,卻只字未提其弟尚書令司馬孚,以及守在司馬門外的兩千死士。如果那兩千死士漏網,散在洛陽城內外,朝夕謀劃為司馬師復仇,陛下如何安睡?”
曹芳一愣,轉頭看向鐘會,不禁后脖頸發涼。
真是忙糟了,怎么把那兩千死士忘了?雖說朝廷幾次三番下詔禁止私人復仇,可這些都是死士啊,他們眼里本來就沒有朝廷。如果被逼到絕路,哪里還在乎詔書禁止復仇。
別說兩千,只要想到有兩百人藏在暗中,隨時準備行刺,自己就睡不安穩了。
如果考慮到這些人原本就是禁軍,熟悉宮里的情況……
曹芳不敢想了。
他現在才明白司馬懿為什么俯首認慫,仿佛篤定了他會得到赦免一般。
原來還留了后手。
這該死的老狐貍,不愧是三國時代最杰出的陰謀家。和他一比,自己還是太天真了,純潔如小白兔,根本不是對手。
曹芳強按心中不安,強作鎮靜。“依士季之見,該如何處置?”
“和太傅談一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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