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馬懿有苦說不出。
曹羲、丁謐已經奪回武庫,并且控制了皇宮,司馬孚除了玉石俱焚已經沒有任何機會。用死士的性命換取天子對司馬氏的赦免,是他唯一的選擇。
但其他人并不清楚,他們只會以為是自己主動放棄死士,是忘恩負義、刻薄寡恩。
以后他再想請誰幫忙,就沒人理他了。
天子這是斷他的后路,不給他翻身的機會。
他看得懂,但無計可施,只能俯首聽命,并且祈禱天子能信守諾言,赦免司馬氏,至少不會族誅。
就在群臣的面前,司馬懿趴在地上,給司馬孚寫了一封親筆信。
無數充滿鄙視的目光落在司馬懿的背上,讓他抬不起頭來,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可是為了家族,就算是再大的屈辱,他也只能選擇硬撐。
就像當初面對諸葛亮,為了避免損失,就算是女人的衣服,他也一樣可以穿在身上。
司馬懿寫完信,交給曹芳過目后,用上私印,封好。
曹芳也讓鐘會擬好詔書,命中領軍曹羲執行,務必要將司馬孚麾下的死士一網打盡,不使一人逃脫,并留下相關的證據,以便將來進一步清理,以絕后患。
這聽起來很殘忍,但這就是政治。
政治斗爭本來就是殘酷的,容不得一點婦人之仁。如果放過這些死士,或者讓其中某些人逃了,將來會有更多的人冒險,他永遠不會有安生的時候。
這一切,都當著大臣的面完成。
結束之后,曹芳揮揮手,表示可以散了。不等大臣們說話,他就走了。
大臣們被晾在大殿里,面面相覷,敢怒不敢言,只好將憤怒的目光傾泄在司馬懿身上。
尤其是太尉蔣濟和司徒高柔。
他們被司馬懿害慘了。
說好的只針對曹爽,司馬師為什么要行刺天子?
——
回到西側殿,曹芳坐在床邊,雙手撫膝,卻一點也不覺得輕松。
洛陽的事情解決了,眼前的麻煩卻還沒有解決。
陳泰身邊還有近千死士。這些人雖然被解除了武裝,損失卻不大。如果陳泰愿意,將他們全部殺掉并不是難事。
問題就在于,曹芳覺得陳泰不會接受這個命令。他可能以各種理由拒絕執行,為那些死士求情。
如果是這樣,那他現在下詔只會打草驚蛇,甚至造成死士逃跑,留下后患。
但是不處理又不行。
他繞過陳泰,直接給曹羲、司馬孚下詔的事瞞不了多久,陳泰很快就會意識到他的用意,進而采取行動。
曹芳越想越后悔,早知如此,應該早點給桓范發消息,讓他帶兵來勤王。
有了足夠的兵力,才有可能將死士一網打盡。
想了好一會兒,曹芳還是叫來了鐘會和曹彥。雖然他對鐘會無法真正信任,曹彥也不是什么可用之才,但他現在沒有其他人可用。
“陳泰能奉詔書,將死士全部殺掉嗎?”曹芳開門見山。
鐘會思索了片刻。“全部殺掉不太可能。眼下正是用人之際,他可能會建議送往前線效力。”
“送往前線能行?”曹芳冷笑。
鐘會搖搖頭,苦笑不語。
他當然知道不行,送往前線,這些人十有八九會逃亡,甚至會投敵,但是能避免殺戮太重的惡名。以陳泰的性格,做出這種選擇的可能性很大。
“如何才能斬草除根?”
鐘會想了想,還是鼓起勇氣。“陛下,這么做,怕是會留下罵名。”
“大丈夫行事,豈可慕虛名而處實禍?”
鐘會立刻閉上了嘴巴。
曹芳這句話大有來頭,是武皇帝曹操的《讓縣自明本志令》中的名句。曹芳用武皇帝的名句來支撐自己的行動,擺明了是不肯讓步,一定要將死士斬草除根,不留后患。
既然如此,他就不必再討論該不該的問題,而是討論如何做的問題。
鐘會隨即提議,以為陳泰療傷為由,將陳泰調到殿中來,讓他不能擅行其事。至于司馬昭,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,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。
司馬昭不是司馬師,沒那么大膽量。
將陳泰調離之后,再派人緊急聯絡曹羲、桓范,讓他們率部趕來增援。只要任何一人趕到,就有足夠的兵力來執行任務。
曹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,讓鐘會去傳陳泰。
鐘會去了,曹芳又命曹彥趕往許縣,去聯絡桓范。
曹芳再三關照曹彥。“速度要快,越快越好,千萬不要在路上耽擱。只有大司農趕到這里,我們才能鎖定勝利,不會被人翻盤,功虧一簣。”
曹彥應了,匆匆告辭,帶著幾個禁軍甲士走了。
可是不知道為什么,曹芳心里還是懸著,總覺得不太放心。
曹彥雖然比曹爽、曹訓稍微強一點,卻也強不到哪兒去。
無人可用,這是他面臨的最大問題。
如果司馬懿暗示的那件事是真的,他甚至連曹氏宗室都不敢用了。
——
陳泰很快就來了,是被人抬進來的。
他的傷口沒能得到及時妥善處理,已經化膿,人燒得嘴唇干裂,臉色潮紅。見了曹芳,他連起身行禮的力氣沒有。
曹芳很是意外,連忙詢問病情。
他之有見陳泰那么精神,一直以為陳泰是皮肉傷,沒想到他會傷得這么重。
拆開陳泰腰間裹的布,腥臭味撲面而來,曹芳險些吐出來。但他還是強忍著,仔細查看陳泰的傷口。即使他不通醫學,看完之后,也是倒吸一口涼氣。
陳泰的傷口一片狼藉血污,皮肉腫脹,甚至看到白色的蛆在腸子上蠕動。
“陳卿,你是怎么支撐到現在的?”
奉詔而來的太醫看到這一幕,也嚇得面色煞白。這顯然是一開始處理的時候沒弄好,傷勢惡化了。真要追究起來,他們難辭其咎。
“陛下,臣在戰場上,見過比這更重的傷。”陳泰強笑道,伸手拽住了曹芳的手臂。“陛下打算如何處理那些死士,要趕盡殺絕嗎?陛下,那可是三千精壯,身后是一萬多婦孺老弱啊。”
曹芳瞥了陳泰一眼,心情有些復雜。
一方面,他敬佩陳泰的硬氣。另一方面,他又清楚,陳泰并不完全站在他這一邊,盡管他愿意付以陳泰信任和器重。
“你傷得太重,先別管那些了。”曹芳不動聲色地掙脫了陳泰的手,對太醫說道:“準備藥物和工具,立刻重新清理傷口,不惜一切代價救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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