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暴走的荀顗,鐘會風輕云淡,悠閑自在的喝著酒。
等荀顗罵完了,他才放下酒杯,站起身,甩了甩袖子,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說完了嗎?說完了,我就走了,還有一堆事等著我處理呢。”
荀顗怒道:“你有什么事?”
“天子要重建并州軍,僅是校尉、都尉就需要十幾個,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。我身為中護軍,總不能什么都不管。”
荀顗吃了一驚,連忙起身,拉住鐘會。
“天子要你選并州軍的將領?”
“嗯,都尉以上的軍官,全部從禁軍中選擇。”鐘會低著頭,撫著衣服上的褶皺。“禁軍這次作戰有功,有資格出任的人很多,但是要挑出既有能力,又讓天子放心的,絕非易事……”
荀顗沒好氣的打斷了鐘會。“我知道你不容易,要不然也不會娶胡女了。不過我關心的不是這些,我關心的是軍吏,也從禁軍中選嗎?”
鐘會抬起頭,眼皮輕挑,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“你要是有興趣,我可以推薦你,至少是長史、參軍。你這樣的大才,做普通軍吏豈不可惜。”
荀顗沒有理會鐘會的調侃。
他的確對軍事有興趣,一方面是荀氏一直以來的觀念,不掌握軍權,士人終究對朝政影響有限;二是早有傳言,天子有意強調軍功,非功不得封侯。
荀氏想更進一步,就不能不在軍事上下功夫。
他去北疆游歷,正是為此。
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是太原太守,與并州刺史同城而治,將來有的是機會參與軍事,自然不屑于去做軍吏。
但未出仕的荀氏子弟可以。
荀氏是大族,子弟眾多,有從文的,自然也有從武的,還沒入仕的一大把。
“士季,邀洛陽子弟來晉陽,是你的主意嗎?”
鐘會搖搖頭。“景倩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但是我想告訴你,這件事,并非由我主導。”
荀顗眉頭一挑。“不是你,還能是誰?”他突然一驚。“難道是……”
鐘會點點頭,伸手拍拍荀顗的肩膀。“你記住,今上雖年輕,卻是位真正的英主,他以天下為枰,在下一盤很大的棋。你我都不是弈手,只不過是棋枰上的一枚棋子。你我能選的,只是做他手中的棋子,還是做將來必然被他吃掉的棋子。”
“也許是棄子。”荀顗忍不住反駁道。
“那也比抄家強吧。”鐘會一聲嘆息。“想想那些不久前被殺的太原人吧,你應該不會想步他們后塵。”
想起汾水邊的累累首級,荀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。
沉默了片刻后,他又有些不甘心的說道:“依你之見,我們就只能俯首聽命?”
鐘會抬起頭,看向遠處。“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。當年百家爭鳴,唯有儒道傳承至今,自有其道理。你我又何必杞人憂天。”
說完,他甩甩袖子,揚長而去。
看著鐘會的背影消失在門外,荀顗琢磨著鐘會那幾句話,若有所思。
——
夏季漸至,天氣開始熱了起來。曹芳離開了晉陽城,在汾水西岸的龍山設立大營。
這個舉動讓很多人大感詫異。
他們都以為天子全殲鮮卑人之后,很快就會班師回朝。
可是天子并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,反而要常駐。
那些想等天子離開之后再搞事的人,頓時心涼了半截。
他們都以為,孫禮陣亡,并州軍全軍覆沒,就算新刺史上任,要真正掌握住太原也需要一段時間,而且肯定會有求于當地大族。到時候,他們就可以提條件,與新刺史討價還價。
可若是天子常駐晉陽,誰還敢輕舉妄動?
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,想往刀口上撞么。
汾水邊的斑斑血跡猶在,可不是鬧著玩的。
一時間,來打聽消息的人絡繹不絕。
但是能打聽到消息的人卻屈指可數。
王昶、王廣都去了祁縣奔喪,天子身邊的太原人非常少,外地人沒什么交情,自然不會輕易透露天子的想法。
太原人很不安,卻又無可奈何。
數日后,鄧艾率部趕到晉陽,覲見曹芳。
他完成了對鮮卑人的追殺任務,斬獲、俘虜一萬多人,繳獲大量貴重財物。
翻越山林逃跑的鮮卑人、匈奴人幾乎都被他殺了,能活著逃回草原的十不存一。
唯一遺憾的是戰馬繳獲有限,只有百十匹。
曹芳第一時間接見了鄧艾。君臣二人在一片樹蔭下,坐在一塊大石頭,暢所欲言。
鄧艾五十多歲,有點口吃,但這并不影響他表達自己的思想。
與曹芳認為鮮卑人遭此大敗,草原上會清靜一段時間不同,鄧艾認為北疆的形勢依然險峻,所謂的太平最多維持一年半載。鮮卑人被打殘了,很快就會有其他胡人來補他們留下的空缺。
胡虜逐水草而居,只要有好牧場的地方,就一定會有胡虜。
看著雖然有點結巴,但思路異常清晰的鄧艾,曹芳再一次感慨司馬懿的眼光。
在一眾如開屏孔雀般的世家子弟中,能發現貌不驚人,還有點口吃的鄧艾,并采納了他的建議,在淮南、淮北屯田,又將他送到西線歷練,司馬懿可謂慧眼識材。
“朕讓你出任并州刺史。”曹芳開門見山。“你打算如何實現朝廷恢復舊境的目標?”
鄧艾想了想。“將九原遷回原境,然后在九原屯田,招攬漢胡,積谷練兵。”
“招攬漢胡?”曹芳笑笑。“你敢用胡人?”
鄧艾肯定地點點頭。“陛下,普通胡人活得很艱苦。如果能到塞內耕種,沒幾個人愿意留在草原上放牛牧羊。只要措施得當,陛下的化胡為漢必能實現,而且也必須實現。否則縱使陛下定都晉陽,親守國門,也擋不住源源入塞的胡虜。并州會像涼州一樣,動亂百年,并最終拖垮大魏。”
曹芳收起了笑容,轉頭看向鐘會。“士季,這是明事理者。”
鐘會笑得有些勉強。
天子與鄧艾一見如故,不僅委以并州刺史之任,還給出如此高的評價,讓他有點失落,甚至是惱羞成怒。
他之前多次因并州之事進言,可沒得到天子這樣的評價。
“陳思王有言:騏驥長鳴,伯樂昭其能。如此良材,唯陛下能盡其用。”
曹芳鄭重其事的點點頭。“我大魏內有士季這樣的謀臣運籌帷幄,外有士載這樣的名將征討不服,何愁天下不平?”
鐘會頓時眉開眼笑,心里像灌了蜜一般,所有的委屈不翼而飛。
“士為知己者死,臣當為陛下效犬馬之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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